2011年7月27日星期三

孤獨和聞一多的詩歌創作

一、前言


中國文學從來不乏以孤獨為主題的作品。有學者曾將中國古代詩歌所流露的孤獨感分類, 但不論詩人所寫的是閨怨、遊子情懷, 抑或不與時同, 都同樣是一種寂寞的感覺。亞里士多德(Aristotle, 前384-前322)提出藝術的淨化/疏泄(katharsis)作用, 克羅齊(Benedetto Croce, 1866-1952)指「藝術是一種解放的力量」, 如果從詩的效用來說, 詩人可以說是善於藉著寫作來消解這種孤獨的感覺, 以求達至內心的平衡。
孤獨的感覺可以在人生不同的階段中出現, 不論是少年、中年和老年, 又或是求學、結婚、離開家庭, 尤其是面對生離死別等, 都有可能激起這一種孤獨的情感。聞一多(1899-1946)〈淚雨〉一詩中的少年, 在生命的陽春季節, 想到的卻是「生命的哀悲」, 而且預計著「中年的苦淚」, 以及「老年的淚是悲哀的總和」。弗蘭茲(Marie-Louise von Franz, 1915-1998)認為當兒童建立自我以適應外部世界的階段開始的時候, 「某些兒童開始感到自己跟別人很不一樣, 這種自覺獨特會引發某些哀愁, 伴隨著許多年少的孤寂」。雪萊(Percy Bysshe Shelly, 1792-1822)說「詩人是一隻夜鶯, 棲息在黑暗中, 用美妙的歌喉唱歌來慰藉自己的寂寞」, 愛默生(Ralph Waldo Emerson, 1803-1882)又說「詩人總是在孤獨幽寂中傾吐詩句」, 而聞一多的詩中也有「夕陽將詩人交付給煩悶的夜了, / 叮嚀道: 『把你的秘密都吐給他了罷!』」。此外, 聞一多認為「藝術不管他是生活底批評也好, 是生命底表現也好, 總是從生命中產生出來的」, 「文學是生命的表現」。本文即擬從孤獨感的角度來探討聞一多的詩作, 並以聞一多留美時期的家書和友儕的書信相互印證。


[待續......]
"Solitude and Wen Yiduo's Poetry" (孤獨和聞一多的詩歌創作), Taiwan Poetry (台灣詩學學刊), vol.7 (May 2006), pp.153-196;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Studies (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), 112 (September 2006, No.5), pp.201-229.

余光中詩筆下的水果想像


一﹑引言


《安石榴》是余光中(1928- )的第十六本詩集, 這一集收錄了一輯共10首關於水果的作品。這十首以水果為題的詩作, 是詩人從香港返回台灣以後的作品。據每首詩所記的寫作時間, 最早的一首寫於1986年4月, 最後一首是1989年7月15日。關於這十首作品, 已有學者論及, 如錢學武(1968- )將余光中的水果詩歸入詠物類, 認為「詩人透過這些作品, 抒發他對台灣、對高雄濃厚的鄉土意識和歸屬感」, 而「詠水果的十首詩, 充滿生活氣息, 詩人享受生活, 禮讚生活, 禮讚南台灣的鄉土, 流露強烈的歸屬感。但處理水果這題材的手法各有特點」。黃維樑(1947- )曾撰文介紹, 其後又把它們併入余光中的鄉土詩作討論。本文擬將這十首詩作為一整體, 從食物和味覺的角度, 應用巴什拉(Gaston Bachelard, 1884-1962)和埃利希‧諾曼(Erich Neumann, 1905-1960)的學說來分析。
  這一輯作品所詠的水果, 包括甘蔗、檳榔、安石榴、蘋果、蓮霧、南瓜、荔枝、水蜜桃、葡萄柚、芒果。「水果詩」只是一個統稱, 其中八首以水果的名字點題, 另外兩首分別寫甘蔗和南瓜; 南瓜屬葫蘆科的瓜類, 甘蔗是植物的莖部, 然而《藝文類聚》和《太平御覽》之類的類書都將瓜和甘蔗列入「菓部」; 又〈芒果〉一詩同時寫雪梨和荔枝。「水果詩」合計提及十二種水果。
[待續......]

"Yu Guangzhong's Poetic Imagination from Fruits" (余光中詩筆下的水果想像), The Journal of Study on Language and Culture of Korea and China (韓中言語文化研究) [Korea], No.16 (May 2008), pp. 191-204.

細讀張愛玲的《怨女》

一、引言


《怨女》這部小說是張愛玲(1920-1995)1955年移居美國以後的作品,評論界視之為〈金鎖記〉這個短篇的重寫。該小說原為《北地胭脂》(Rouge of the North)的中譯本,但批評家對《北地胭脂》的反應不大好,而該書直至1967年才能出版,但中文版於1966年已經在香港的《星島日報》連載。〈金鎖記〉初刊於1943年上海的《雜誌月刊》,及後張愛玲以之為底本改寫成《怨女》,故學者多採用對讀的方式以闡發其中的意義。本文擬就《怨女》這部小說作一分析,論述其結構及敘事特點,以見張愛玲對這部小說的藝術經營。

二、《怨女》的結構


這部小說在結構上的一個明顯特點,就是開端和結尾重複著銀娣拿油燈燒一個男人的手這個情節。小說共有十五章,高信生曾撰文討論其結構及敘述。該文將小說分作兩個部分:第一至七為第一部分,九至十五為第二部分;第一部分是銀娣嫁入姚家後十六年來的生活,第二部分是銀娣分家後的二十年寡居生活。至於中間的第八章,在時間和空間上將前後兩部分隔,前後兩部仿如鏡像(mirror-images),第八章的開端正好是「綠竹簾子映在梳妝台鏡子裡,風吹著直動,篩進一條條陽光」。該文又將該兩個部分各別再細分為二,即第一至三章和第四至七章,以及第九至十一章和第十二章至十五章。第五章是銀娣和三爺之間私情之始,第十一章的結束,正好是銀娣和三爺之間的私情的終結。

[待續…]

"Reading Eileen Chang's Rouge of the North" (細讀張愛玲《怨女》), Chunggugŏ munhak (中國語文學)[Korea], No.50 (December 2007), pp.383-403.

論洛夫詩歌中的眼睛

一﹑引言

人生活於光明和黑暗的兩個世界, 光不僅是要讓自己看見, 同時也讓別人看見自己。眼睛是人類的視覺器官, 在我們的語言中亦充滿各種和視覺相關的詞彙, 有着各種自眼睛衍生出來的意義, 包括眼力、見識、目光等, 人們的眼睛可以表示憤怒和愛慕。從神話的角度來看, 眼睛象徵着光明, 如中國神話中盤古的雙眼化為日月, 古埃及天空之神Horus, 一隻眼是太陽, 一隻眼是月亮等。所以, 眼睛是真理和智慧的象徵, 是靈魂之窗, 也是身體的窗戶。在藝術的領域中, 人類的眼睛是超現實主義經常採用的意象, 洛夫(1928- )早年的作品和超現實主義的作品有一定的關係, 故本文嘗試從這個角度着手, 探索洛夫詩歌的特點。

二﹑眼睛和外界的聯繫

人的身體是一個意義產生的場所, 意義的產生必須經由感官。眼睛在認識的過程中有着某種優先性, 而據阿克曼(Diane Ackerman)所述, 人類是通過觀察世界, 世界才充滿信息和感官上的美麗。費勇(1967- )也曾點出洛夫詩作中和身體有關的名詞中相當多, 而「眼睛」是其中一項。

[待續…]

"A Study of the Eye Imagery in Luo Fu's Poems" (洛夫詩的眼睛), The Journal of Study on Language and Culture of Korea and China (韓中言語文化研究) [Korea], No.14 (October 2007), pp. 451-471; in Da he de xiongbian (大河的雄辯), ed. Chang Mo (Taipei: Epoch Poetry, October 2008), pp. 355-375.

《文壇》的資料──兼談梁青藍

  《文壇》這份刊物原在內地出版,曲江和廣州出版的部分現存51期。該刊有11期(19417月)至22期(194311月),新1期(19461月)至40期(19494月,總13-52期),其中缺第49期(19491月)。這個部分已先後製成微縮膠卷和上網,查閱方便。《文壇》第60期原在廣州印刷,但在運往香港的途中損失了一大部分,故該期曾經在香港重印。《文壇》第61期(19503月)在香港復刊後,至346期(19741月)終刊。從香港各大學圖書館的目錄所見,《文壇》在香港出版的部分,嶺南大學庋藏的原件,較香港其他大學圖書館所藏的都要多。筆者於嶺南工作時,曾經嘗試處理該刊的目錄,因未能集齊各期而不克竣工。該刊遷港後至終刊合共出版286期,經筆者處理的資料,從61期開始至346期計算,迄今仍缺三期,分別為616364期(19506月及7月)。
  從前查閱資料,用的是索引或目錄,如果做的是中國現代文學的研究,大概都曾使用過各種期刊索引。所以,筆者以為香港文學的研究,可以從期刊的角度來寫。黃傲雲(1938- )於上世紀八○年代發表的一篇文章,就是從期刊的角度看香港文學的發展。現在做香港文學的研究,查資料是較為方便了,像香港中文大學大學圖書館的「香港文學資料庫」,使用便捷。數據庫提供的是一種方便和快捷,但紙本的期刊目錄可以提供一個全景,仍然有參考的價值。

[待續…]

"The History of Wen Tan and Discussions on Liang Qinglan" (《文壇》的資料──兼談梁青藍), Journal of Modern Literature in Chinese (現代中文文學學報), Vol.8.2-9.1 (2008), pp. 282-296.

金庸武俠小說的山洞

一、引言

「主角進入山洞後有神奇的經歷」的故事模式, 早見於中國傳統的敘事文中, 舉例如《搜神後記》中桃花源和仙館玉漿的故事, 又《異苑》有蠻人射鹿, 入石穴, 發現別有天地的故事, 另《太平廣記》有黃原隨青犬逐鹿入一山穴, 娶神人妙音為妻的故事, 洪樹華(1966- )曾將魏晉南北朝的志怪小說歸納, 整理出一份「洞穴仙境」一覽表。降及清代, 蒲松齡(1640-1715)在〈翩翩〉中說的, 也是羅子浮在洞中的奇遇
  按《世界文化象徵辭典》「洞穴」詞條的解釋: 「這是一個位於地下或石壁中的地方, 它上有拱頂, 或多或少深入在泥土或山岩裡面, 內部大抵陰暗無光; 有的洞穴似乎更黑更深一些, 它們蜿蜒曲折, 沒有直接向陽的出口」。考古上的發現, 已證明遠古的人類是穴居的, 中國神話中的西王母也是「穴處」, 〈大荒西經〉的記載是「有人戴勝, 虎齒, 豹尾, 穴處, 名曰西王母」。「穴」指的是山洞 , 《說文》「土, 室也」, 《易》〈繫辭〉下: 「上古穴居而野處, 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」。對於夢想家而言, 洞穴是無限夢想的隱蔽地方, 有休息和受到保護的意味。金庸(查良鏞, 1924- )武俠小說中所提及的山洞, 一類是過場性質的, 一類是「行為的地點」(place of action)。過場性質的山洞, 一般沒有具體的描述, 例如《碧》第3回開端, 安大娘將袁承志交啞巴送到華山隨穆人清學武, 曉行夜宿向北走了個多月, 他們不在客店投宿, 只隨便找個岩洞或是破廟休息; 又如《笑》第37, 令狐沖上恆山前, 喬裝為又聾又啞的僕婦, 到見性峰頂已是黃昏時份, 於是「找個荒僻的山洞, 睡了一覺」。至於作為「行為的地點」的山洞, 有推著動情節的功能。武俠小說寫江湖上武林中人的故事, 但江湖以外, 山洞是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場景。山洞是密閉的, 它是一個「靜態空間」, 又以古墓、地窖、石室等與外界隔絕的形態出現。這是本文討論的對象

[待續…...]

"Cave Imagery in Jin Yong's Martial Arts Fiction" (金庸武俠小說的山洞意象), Chunggugŏ munhak (中國語文學)[Korea], No.55 (June 2010), pp.497-519.

生活和真實──論商禽的詩

一﹑引言

1995年3月, 商禽(羅燕, 1930-2010)過訪香港, 當時筆者在嶺南學院工作, 負責一項「中國當代作家口述歷史計劃」的工作, 因緣際會, 能以工作人員的身份拿著攝錄機, 給商禽先生做了錄影。錄影不到半小時, 商禽談的主要是他的生涯經歷、寫作習慣, 以及對超現實主義和散文詩的理解。商禽談到因為當兵的緣故, 創作時不可能有書桌, 所以習慣在腦子裡定稿, 一句一句地編, 所以多年後仍然把己的作品記誦下來, 但後來有了書桌, 面對書桌反而寫不出來。談到創作風格的時候, 商禽表示從來沒有在文字上承認自己是超現實主義, 而他理解的「超現實主義」是最真實、內心的, 以及跨越過去從前和未來[1]。筆者於本文擬先談商禽詩句的複沓技巧, 原因是這種形式, 也就是上句和下句所出現的意象仿如鏡像互相對照著, 然後再談商禽如何從現實生活中取材, 表現他對生活的體驗[2], 該部分主要借用榮格心理學中面具、陰影和阿尼瑪(anima)的概念來分析。


[待續......]

"Life and Reality: On the Poetry by Shang Qin" (生活和真實──論商禽的詩), The Journal of Study on Language and Culture of Korea and China (韓中言語文化研究) [Korea], No.24 (October 2010), pp. 445-470.

2011年7月25日星期一

《筆生花》的敘事和女性

一﹑引言

中國歷代雖不乏才女, 但相對於男性的數量, 究屬少數。至明清時期, 女性著述之風始盛, 而尤其突出的, 是女性開始編選歷代女詩人和自己的作品, 沈善寶(1808-1862)《名媛詩話》收清初至道光時期女詩人七百多名, 尤為代表之作, 「內言不出於梱」的觀念已然打破。詩詞於傳統的文學觀念中, 屬雅正文學, 男性文人於明清時期已著意鼓勵和推動, 但通俗文學, 則要到五四以後才受到重視。本文討論的《筆生花》, 就是鄭振鐸(1898-1958)所發現的「女子的文學」──彈詞。
  《筆生花》, 著者邱心如, 全篇共三十二回, 計數十萬言, 約於1857年以後出版。該彈詞的寫作時間, 據敘述者於第三十二回所述, 歷時三十年。然而, 按其他章回所見的資料, 第六回至第三十三回用了11年的時間。彈詞中的人物主要來自文、姜、謝三個家庭, 彈詞的男女主角分別是文少霞和姜德華。其他的男性人物有姜近仁、文璟兄弟、吳瑞徵, 以及謝春溶等, 女性人物有姜九華、姜玉華、姜德華、文佩蘭、謝雪仙、楚春漪、步靜娥、沃良規、慕容純娘等。當中的情節都圍繞著那些女性, 包括易服潛粧後成就大業, 遭奸徒騙賣而最終與夫團圓, 善妒潑辣跡近瘋狂終而折壽。本文擬綜述彈詞中的敘事和故事中女性的生存境況。

[待續......]
"Narration and Female Characters in Bi Shenghua (Brilliant Writing)" (《筆生花》的敘事和女性), The Journa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(中語中文學) [Korea], No.48 (April 2011), pp. 43-63.

2011年7月4日星期一

為女性張目的《筆生花》

一、引言

關於《筆生花》這部彈詞的評論,最早的應算是馮沅君(1900-1974)於1926年6月寫就的〈讀筆生花雜記〉。葉德均(1911-1956)於馮文發表十多年後,曾在〈彈詞女作家小記〉一文中就邱心如的生平作了一點補充,但結論是「今後搜集邱心如的史料,將要成為海底撈針了」。另譚正璧於(1900- )《中國女性的文學生活》曾給邱心如的生平和《筆生花》這部作品闢有專節,但對於邱氏的平生和該作品的論述均以承襲前說為主。丁志安於1982年曾發表〈《筆生花》作者邱心如家世考〉一文,修正了葉德均的某些看法,但該文似乎沒有引起研究者的注意。本文擬梳理及補充有關邱心如生平的資料,並探討《筆生花》這部彈詞的特色。

二、彈詞的研究

彈詞這種文類,原是一種說唱的文體。「彈詞,以故事編為韻語,有白有曲,可以彈唱者也」。臧懋循(1550-1620)的《負苞堂集》中曾記述:「若有彈詞,多瞽者以小鼓拍板說唱於九衢三市。亦有婦女以被絃索。蓋變之最下者也。近得無名氏仙遊夢遊二錄。皆取唐人傳奇為之敷演。深不甚文。偕不甚俚。能使騃兒少女無不入於耳而洞於心。自是元人伎倆。或云楊廉夫避亂吳中時為之。聞尚有俠遊冥遊錄。未可得。今且刻其存者」。由於文學的觀念的改變,通俗文學於五四以後開始受到注意。草創時期的研究主要有兩方面,一是對這種通俗文學的論述,另一是搜集各種彈詞的文本。關於彈詞的搜集,當推鄭振鐸(1898-1958)、凌景埏(1904-1959)和李家瑞(1895-1975)等人。鄭振鐸的〈西諦所藏彈詞目錄〉見於《小說月報》17卷(1927年6月)的號外,共錄彈詞117種;凌景埏的〈彈詞目錄〉見於《東吳學報》3卷3期(1935年7月),共錄彈詞181種;李家瑞的〈說彈詞〉於《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》(1936年3月)發表時則附有彈詞114種。胡士瑩(1901-1979)在他們的基礎上編有《彈詞寶卷書目》一書。晚近所見的彈詞目錄,則為是輪田直子(WADA, Naogo)的〈上海圖書館所藏彈詞目錄〉。至於研究彈詞的文章,應首推阿英(錢杏邨,1900-1977)、譚正璧(1900- )和趙景深(1902-1985)等人的著述。然而,相對於其他文類的研究,討論彈詞的論文和專著較少。

[待續......] 
"The Promotion of Woman's Rights: Bi shenghua (Brilliant Writing)" (為女性張目的《筆生花》), Jiuzhou xuelin (九州學林), vol.4, no. 2 (Summer 2006), pp.130-177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