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6月27日星期一

鄭振鐸的彈詞研究

一、前言

  鄭振鐸(1898-1958)對「俗文學」的看法非常寬,以為它包括了通俗文學、民間文學,以及大眾文學。在《中國俗文學史》的首章,他把俗文學和正統的文學放在對立的位置上,得出「正統的文學的範圍太狹小了,於是『俗文學』的地盤便愈顯其大,差不多除詩與散文之外,凡重要的文體,像小說、戲曲、變文、彈詞之類,都要歸到『俗文學』的範圍裏去」的說法[1]《中國俗文學史》於1938年初版,這種以雅俗,又或是民間的與文人的對立方式,仍見出陳獨秀(1879-1942)〈文學革命論〉「三大主義」的影子,「曰:推倒雕琢的,阿諛的貴族文學;建設平易的,抒情的國民文學。曰:推倒陳腐的,鋪張的古典文學;建設新鮮的,立誠的寫實文學。曰:推倒迂晦的,艱澀的山林文學;建設明瞭的,通俗的社會文學」[2]。如果再參照鄭振鐸提出來的『俗文學』六大特質,包括「大眾的」、「無名的集體的創作」、「口傳的」、「新鮮的,但是粗鄙的」、「其想像力往往是很奔放……但也有其種種的壞處」、「勇於引進新的東西」[3],也就更清晰。很明顯,鄭振鐸是要打破以正統文學為尊的觀念。
  就文體而言,鄭振鐸所指的「俗文學」,包括:(1) 詩歌(民歌、民謠、初期的詞曲等)(2) 小說(專指話本:1.短篇的,即宋代所謂「小說」,如「三言」;2.長篇的,即宋代所謂「講史」,如《水滸傳》以及後來的《紅樓夢》等;3.中篇的,如《玉嬌梨》、《平山冷燕》等)(3) 戲曲(1.戲文;2.雜劇;3.地方戲)(4) 講唱文學(1.變文;2.諸宮調;3.寶卷;4.彈詞;5.鼓詞);以及(5) 遊戲文章(俗文學的「附庸」,如《僮約》、《燕子賦》等)。由於所涉及的內容極多,故本文只取「講唱文學」中的「彈詞」為重點作一論述,以見鄭振鐸在彈詞研究方面的開拓和貢獻。

二、鄭振鐸的文學觀和俗文學

  車錫倫(1937- )指出「俗文學」這個概念來自日本,鄭振鐸是借用的[4],而劉錫誠(1935- )也論及「俗文學」和鄭振鐸的淵源[5]。什麼是「俗文學」?鄭振鐸認為是「俗文學就是通俗的文學, 就是民間的文學, 也就是大眾的文學。換一句話, 所謂俗文學就是不登大雅之堂, 不為學士大夫所重視, 而流行於民間, 成為大眾所嗜好, 所喜悅的東西」。
他們產生於大眾之中,為大眾而寫作,表現著中國過去最大多數的人民的痛苦和呼籲,歡愉和煩悶,戀愛的享受和別離的愁嘆,生活壓迫的反響,以及對於政黑暗的抗爭。他們表現著另一個社會,另一種人生,另一方面的中國,和正統文學,貴族文學,為帝王所養活著的許多文人學士們所寫作的東西裏所表現的不同。只有在這裏,纔能看出真正的中國人民的發展、生活和情緒。中國婦女們的心情,也只有在這裏纔能大膽的、稱心的不偽飾的傾吐著。[6]
這段引文頗長,之所以不憚引錄,那是因為全文顯示出鄭振鐸一貫的文學觀。鄭振鐸對於文學的看法,簡言之,就是時代、社會和情感的真實表現。拙著《鄭振鐸前期文學思想》曾經以1927年作為鄭振鐸一生前後兩期的分界線,其中原因,就是他對於文學的興趣逐漸轉移到民俗學和古典文學方面[7]。也許有人會生出疑惑,那就是鄭振鐸的興趣為何出現這種轉變。其實,對於國故的整理,只要檢讀鄭振鐸1927年以前發表的一些篇章,諸如〈整理中國文學的提議〉(《文學旬刊》,51期,1922)和〈新文學之建設與國故之新研究〉(《小說月報》,141號,19231),便可理解整理中國舊文學的想法其來有自。
  鄭振鐸在事業的發展,有一個明顯的分界線,那就是1928年中旬從巴黎乘船返國後,他除了繼續在商務印書館任職外,也在復旦大學任教中國文學史和小說史的課程,到1931年應當時燕京大學中文系主任郭紹虞(1893-1984)邀請任燕京和清華兩所大學的教授,講授中國小說史、戲曲史和比較文學史諸課程,自此便離開商務印書館。19358月,鄭振鐸就任暨南大學文學院院長兼中國語文學系主任和教授,負責任教中國文學史和敦煌文學等課。然而,從新文學回到舊文學,並不意味著鄭振鐸文學觀的改變。在「為人生而文學」和「為藝術而文學」的旗幟下,文學實也毋需作新舊之分。鄭振鐸曾將文學定義為「人們的情緒與最高思想聯合的『想像』的『表現』,而它的本身又是具有永久的藝術價值與興趣的」[8],這是就文學的性質而言,至於文學的使命,就是「表現個人對於環境的情緒感覺,欲以作者的歡愉與憂悶,引起讀者同樣的感覺。或以高尚飄逸的情緒與理想,來慰藉或提高讀者的乾枯無澤的精神與卑鄙實利的心境」[9]。結合上引鄭振鐸對俗文學的評價,以及19215月和6月在《文學旬刊》所發表的那兩篇文章來看,足以說明鄭振鐸對於文學的看法根本沒有改變,反而在文學的研究方面闢出新的方向。鄭振鐸在《中國俗文學史》首章的結處曾表示這項工作「我在十五六年前已經在開始準備著」[10],就是最好的說明。

三、彈詞的研究

  鄭振鐸的彈詞研究,始於資料方面的蒐集,〈西諦所藏彈詞目錄〉應是最早出版的「彈詞目錄」[11]。該目錄見於《小說月報》17(19276)的號外,共錄彈詞117種。後繼者有凌景埏(1904-1959)的〈彈詞目錄〉,見於《東吳學報》33(19357);李家瑞(1895-1975)的〈說彈詞〉第12節「現存的彈詞」,見於《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》(19363)[12]。至於胡士瑩(1901-1979)在他們的基礎上所編著《彈詞寶卷書目》,出版時已是1957年了[13]。下文將列舉鄭振鐸著述中與彈詞相關的內容逐一分述。

1.研究中國文學的新途徑

  鄭振鐸在《小說月報》17卷號外(19276)發表的〈研究中國文學的新途徑〉[14],總結出中國文學研究的兩大觀念,一是「歸納的考察」,另一是「進化的觀念」。鄭振鐸在《文學旬刊》51(1922)發表的〈整理中國文學的提議〉[15],已提出近代的文學研究的精神,分別是「文學的統一的觀察」、「歸納的研究」和「文學進化的觀念」,在〈研究中國文學的新途徑〉一文中,鄭振鐸不再突出「文學的統一的觀察」。至於這三項研究精神,其實都源於莫爾頓(R. G. Moulton, 1849-1924)的《文學的近代研究》,這部書鄭振鐸曾經寫過書介[16]。在〈研究中國文學的新途徑〉一文中,鄭振鐸以為運用進化和歸納的觀念,可以開發三個新的研究途徑:(1) 中國文學的外來影響考;(2) 新材料的發現;(3) 中國文學的整理。鄭振鐸在文學方面的研究,大抵也是從這三個途徑進發。
  鄭振鐸所開列的三個途徑,都有彈詞的論述。就「中國文學的外來影響考」一項而言,他以為一些重要的民間文學,如彈詞、佛曲與鼓詞,都受到印度的影響,而這種外來的影響,較小說和戲曲所呈現出來的更為明顯,所以鄭振鐸認為「彈詞與鼓詞卻又是完全由佛曲蛻化而成的」[17]。這是鄭振鐸對彈詞如何演化的基本觀點,1934年發表的〈三十年來中國文學新資料發現記〉,關於變文和彈詞的關係,鄭振鐸便以為「也許,變文的講說佛經的一支流衍而成為寶卷,而其講說史書、故事的一支卻成為彈詞了」[18]1935出版的《文學百題》中,其中的〈什麼叫做「變文」? 和後來的「寶卷」、「諸宮調」、「彈詞」、「鼓詞」等文體有怎樣的關係〉,鄭振鐸也重申「彈詞和鼓詞在近代民間文學裏有著很大的影響,且也產生了不少偉大的作品,他們也是以唱為主體的。沒有可疑的也都是由變文蟬蛻而生的」[19]
  關於「新材料的發現」的一項,鄭振鐸所舉的也是彈詞,他以為「彈詞,又是一種被籠罩於黑霧之間,或被隔絕於一個荒島中而未為人發見的文藝枝幹。彈詞卻並不是很小的或很不重要的文學枝幹呢!」鄭振鐸列舉出《天雨花》、《筆生花》、《再生緣》、《再造天》、《夢影緣》、《義妖傳》、《節義緣》、《倭袍傳》,以及「三部曲」的《安邦志》、《定國志》和《鳳凰山》等,以為它們都是中國文學中的巨著,並評述「其描寫之細膩與深入,已遠非一般小說所能及的了。有人說,中國沒有史詩;彈詞可真不能不算是中國的史詩。我們的史詩原來有那麼多呢!談彈詞的人,如今也還沒有」[20]
  至於最後「中國文學的整理」一項,鄭振鐸把中國文學分為九大類別,其中的第五類就是「佛曲彈詞及鼓詞」,鄭振鐸之所以把這些文類並置,那是由於「這三種作品,體裁都很相近,即都是以第三人的人氣來敘述一件故事的,有時用唱句,有時用說白,有時則為敘述的,有時則代表書中人說話或歌唱。不類小說,亦不類劇本,乃有似於印度的《拉馬耶那》,希臘的《依里亞特》,《奧特賽》諸大史詩」[21]。關於「史詩」的問題,鄭振鐸在〈詩歌的分類〉一文中,把它理解為「長篇的敘事詩歌」,該文把詩歌分為三大類,即抒情詩(lyrical poetry),史詩(epic)和劇詩(dramatic poetry)[22]
  將彈詞和西方的史詩相提並論的,鄭振鐸並不是第一人,而最早的很可能是吳宓(1894-1978)。吳宓的〈希臘文學史〉長文見於《學衡雜誌》13(19231),他在該文的末段將荷馬(Homer)的史詩與中國的彈詞作比較,分十二點,而最後一點總結出「以其大體精神及作成之法論之,彈詞與荷馬史詩相類似」,並加夾注如下:
《天雨花》、《筆生花》等彈詞,其出甚晚,其藝術頗工,然已甚雕琢,artifical,毫無清新質樸之氣,與荷馬大異。吾所謂彈詞,非此類也。蓋吾意中之彈詞,乃今日尚見於內地各省隨處飄流而登門彈唱者,吾幼時聽之,甚為感動。[23]
當然,吳宓所指的彈詞並非那種供閱讀的彈詞,而是以敘述為主,語言又介乎雅俗之間的說唱彈詞,他所舉的例子有《滴水珠全本》(又名《四下江南》)、《安安送米》、《雕龍寶扇》(又名《五美圖》)、《薛仁貴征東》、《潛龍傳》、《欽命下江南》等。朱應鵬同樣認為中國大鼓彈詞可以和西方的史詩相比[24]。往後陳寅恪(1890-1969)論《再生緣》亦云:「若其佳者,如再生緣之文,則在吾國自是長篇七言排律之佳詩。在外國亦與諸長篇史詩,至少同一文體」[25],即就文體而言,中國的彈詞足以媲美印度、希臘及西洋的長篇史詩。

2.從變文到彈詞

  〈從變文到彈詞〉一文的主要觀點,是把彈詞分為讀本和唱本兩大類,而鄭振鐸尤其重視彈詞作為女性的讀物,譽之為「女子的文學」。關於彈詞和女性的關係,鄭振鐸在其彈詞目錄的引言中,實已談及其中一部分可以稱為「婦女的文學」。
彈詞有兩種。一種是光看的……一種是實際彈唱的……中國女子自己為吐泄不平之氣而作,又復為歷來婦女間最流行之讀物者,此為僅有之文體,如《天雨花》、《筆生花》等書,咸記女扮男裝,中狀元,出將入相一類故事,皆一種下意識的反抗,於想像中求夢境的滿足。故彈詞可認為女子的文學。……所惜今之文人學士,皆鄙寶卷、彈詞為不足道,至今尚無人作專門之研究,致其源流演變之跡,湮沒不彰。[26]
該文並根據敦煌千佛洞所發現的「變文」作為證據,從其韻散相間,唱句以七言為主,雜以五言,六言,或三三四,指出唐代的變文雖然於宋代已不見經傳,但「其精靈實蛻化於諸宮調、寶卷、彈詞之中」[27]。鄭振鐸於整理國故方面,曾提出新的精神:「『無徵不信』。以科學的方法,來研究前人未開發的文學園地」[28]。儘管陳汝衡(1900-1989)、趙景深(1902-1985)、阿英(錢杏邨,1900-1977)等人專著於上世紀三十年代陸續出版[29],但彈詞在當時仍是一個有待研究的新園地,而鄭振鐸是持著「進化的觀念」來探索彈詞的淵源。五四前後對於彈詞的論述都比較籠統,例如夏曾佑(1865-1924)從淵源的角度立論,得出彈詞源於樂章,最後與小說合流[30];管達如(1881-1941)也將小說分為文言體、白話體和文體,在韻文體下再分傳奇體和彈詞體[31]。儘管這種歸類的方式已見於前人[32],但如此彈詞卻成為小說的分支。又魏紹謙的〈彈詞文學〉雖然也指出彈詞有宜於彈唱和不宜彈唱兩類,卻把彈詞、鼓兒詞、灘簧、花調、打漁鼓、唱道情、打花鼓、唱蓮花落等等全歸入「彈詞文學」[33]

3.《中國俗文學史》第十二章──〈彈詞〉

  鄭振鐸在《中國俗文學史》的第十二闢專章討論彈詞,我們不妨先參看他在該章所列出來的「參考書目」,屬於他的作品,包括〈西諦所藏彈詞目錄〉、〈巴黎國家圖書館中之中國小說與戲曲〉、〈一九三三年的古籍發見〉,以及〈三十夫來中國文學新資料的發現史略〉,別人的著述包括譚正璧(1900-1991)《中國女性的文學生活》、趙景深《彈詞選》、蔣瑞藻(1891-1929)編《小說考證合篇》,以及阿英《海市集》[34]。鄭振鐸撰寫《中國俗文學史》時,沒有太多資料可供參考,而第十二章的內容來看,他對於彈詞的看法也沒有改變,除了彈詞是從變文蛻化而來的觀點外,女性和彈詞的關係是另一個重點。
  《中國俗文學史》中〈彈詞〉一章共有六大部分,雖未見有小標題,但從內容看來,可以知道第一部分談的是彈詞體式;第二部分為國音與土音彈詞的區分;第三部分舉《綉香囊》、《安邦志》、《北史遺文》等國音彈詞為例,分別說明只有唱文沒有講文的體式,刊本出現以前有鈔本廣泛流傳的現象,以及講唱歷史的彈詞;第四部簡述《玉蜻蜓》、《果報錄》、《珍珠塔》、《三笑姻緣》等吳音彈詞,並從《三笑姻緣》節錄了一段頗長的原文,大概是要說明其中所保存的方言俗語;第五部分是女作家的彈詞,舉陶貞懷的《天雨花》、陳端生作和梁德繩續作的《再生緣》、侯香葉改訂的《玉釧緣》、邱心如的《筆生花》,以及鄭澹若的《夢影緣》;第六部分談的是流行各地的彈詞,如福州的「評話」和廣東的「木魚書」。
  該章第二部分用「國音」和「土音」來區分彈詞,是鄭振鐸的創舉,而「土音」的彈詞以吳音為主,廣東的木魚書也算入土音彈詞。較諸同期的研究者,如李家瑞的〈說彈詞〉(1936)則分為「代言體」和「敍事體」兩類,趙景深的《彈詞選》則分為「唱詞」和「文詞」[35]。然而,從鄭振鐸所舉國音彈詞的說明,可以知道所謂「國音彈詞」亦即「唱詞」,只有「唱文」,沒有「講文」。鄭振鐸雖然從史詩的角度看彈詞,但也同意彈詞因戲曲的影響而出現唱白:
凡彈詞都是以第三身以敘述出之的;即純然是史詩或敘事詩的描敘的方法。但到了後來,又分出不同的組織的體式來。大約受了很深的戲曲的影響罷,在吳音的彈詞裏每每的註明了生白(或旦白,丑白),生唱(或旦唱,丑唱),表白(即講唱者的敘事處),表唱(即講唱者的以敘事的口氣來歌唱處。)等等,但在一般的彈詞裏卻都是全部出之於講唱者之口,並沒有模擬着書中主人翁或特別表白出主人翁的説唱的口氣的地方。[36]
鄭振鐸和趙景深的意見大致相同,都以為彈詞的敘述形式是先有敘事體,然後才有第一人稱的代言體。
  第十二章〈彈詞〉雖然分作六部,但篇幅在比例上並不平衡,鄭振鐸的注意力以乎都集中於由女性寫作的彈詞。該章正文共35頁,女作家的彈詞這個部分卻大約佔去三分之一的篇幅,共11.5頁,並集中討論《天雨花》、《再生緣》、《玉釧緣》、《筆生花》,以及《夢影緣》等作品。鄭振鐸給予這些作品應有的重視,這和他的文學觀是一致的,正如前引他在該書的第一章所述,「中國婦女們的心情,也只有在這裏纔能大膽的、稱心的不偽飾的傾吐著」[37]。當然,由於時代所限,其中的某些觀點仍有待補充,例如關於邱心如《筆生花》的論述,鄭振鐸以為「沒有一個女作家像她那樣留下那末多的自傳的材料給我們的」[38],惟創作始終存在著一定的虛構成份[39]

四、小結

  中國俗文學的研究於上世紀初並未受到應有的重視,而鄭振鐸的《中國俗文學史》是發靭之作。本文只集中討論鄭振鐸的彈詞研究,儘管鄭振鐸在這方面的篇章不多,除整理彈詞目錄外,就是〈研究中國文學的新途徑〉和〈從變文到彈詞〉等文章,《中國俗文學史》的第十二章〈彈詞〉要算是集其大成,而尤可注意的是他對於女性彈詞的重視。鄭振鐸對彈詞的研究,體現出他無徵不信的精神,也示範著如何為文學研究開闢新途徑,其中更貫串著他的基本文學觀──文學應是時代、社會和情感的真實表現。
"On Zheng Zhenduo's Studies on Tanci" (鄭振鐸的彈詞研究), Visible Traces (文津流觴), No. 25 (December 2008), pp.140-145.

沒有留言:

發佈留言